如今優(yōu)秀的教師都逃離了農村,不太優(yōu)秀但有背景的也多離開了鄉(xiāng)村。因此,那些家庭經濟寬裕的孩子,也逃離了鄉(xiāng)村——去縣城讀書了;而那些會讀書、經濟拮據的家庭,為了孩子未來的命運,只好勒緊褲腰甚至砸鍋賣鐵,也要讓孩子進縣城讀書,否則就可能考不上大學。于是,城市學校越來越龐大,鄉(xiāng)村學校有的合并,有的由于沒有生源而關門。
家鄉(xiāng)的吳老師訴說:我家在縣城,父親是公務員,母親是一位教師。我從小就立志要當孩子王,師范畢業(yè)后要求分配到鄉(xiāng)村小學教書。那時我把精力都放在教學上,開始是教低年級,由于教出了成績,校長就安排我教高年級,并帶畢業(yè)班。帶了幾年帶出了名聲,因為在全縣統(tǒng)考中我的學生中總有人名列前茅??h城重點學校也常公開招考教師,有人對我說,你去考,肯定能考上。后來浙江省幾家私立名校找我,要高薪聘請,我還是沒有離開??晌覜]走,那些優(yōu)秀的老師有的調進了縣城,有的到外地淘金去了,好的生源也隨之流失了。尤其是多年搭檔的數(shù)學老師也走了,我的語文教得再好,在全縣也排不上名次,于是我也選擇了離開。在鄉(xiāng)村學??隙ū瘸鞘袑W校艱苦,但工資待遇卻比城市低得多。再說鄉(xiāng)村學校不搞家教,城市興家教,有的老師的家教收入比工資還多得多。在鄉(xiāng)村教書每月收入不會超過2000元,而去江浙一帶教書,少的也有五六千元,多的上萬元,不走才怪呢!收入低是個原因,關鍵還讓人瞧不起,找對象,人家一聽是鄉(xiāng)村教師,扭頭就走。
堂弟則向我訴說:你侄子聰穎會讀書,在村小學讀了兩年,他的班主任對我說,他總是考全班第一,這孩子在這里讀可惜了,你還是把他送進城里去讀,別誤了孩子的前程。堂弟是個泥瓦匠,一天也可賺100元,可剛建了一幢新房,還欠著七萬多元的債務。孩子在村里讀書方便,又不要錢,進城讀書要擇校費,租房子要錢,吃飯要錢,還要一個大人陪著,生活成本太高,一年下來至少要過萬元。可不去,在鄉(xiāng)村顯然難以考進重點高中,考大學也就沒什么希望,所以村里不少孩子只讀了小學,反正又考不上大學,不如趁早出去打工。
讀書不能改變命運,主動放棄這條路的人也就越來越多。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劉云杉統(tǒng)計1978年到2005年間北大學生的家庭出身后發(fā)現(xiàn),1978年到1998年間,來自農村的北大學子比例約占三成,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下滑;2000年至今,考上北大的農村子弟只占一成左右。
從讀書這條路來說,今天的窮孩子幾乎沒有春天。鄉(xiāng)村學校沒有好的師資隊伍,沒有優(yōu)質生源,窮孩子在城里讀不起書,他們已經輸在起跑線上。即使出了個天才,在鄉(xiāng)村讀書,之后考取了大學,窮孩子也交不起昂貴的學費。一個好的社會,更應該是一個能夠讓底層人獲得平等上升機會的社會。其實這也不難做到。
那位吳老師說,每個人都有理想,他的理想是要當一位優(yōu)秀的教師,鄉(xiāng)村學校沒有高收入不要緊,可沒有好生源不行。好的學生都進城了,留下的不是搗蛋的,就是有點傻的,這還有勁兒教嗎?其實他不想離開鄉(xiāng)村小學,是現(xiàn)實把他逼走了!
很多農民父母都對我這樣說:俺們不在乎自己有多勞累,不在乎在外漂泊有多苦,只要孩子能好好讀書,改變自己的身份,就是累死也心甘。不知我的那位堂哥臨死前,還有沒有這種想法?他的兩個兒子大學畢業(yè)了,可他死了,沒有享到一天福。值得警惕的是:當教育這條能改變農家子弟命運的唯一通道被淤塞,讓社會最底層的人看不到一絲希望和陽光時,這個社會的矛盾可能就會加劇。